我自南来

诈尸型更新选手,绝望的文盲,被屏蔽一生的流浪者。

【渡凤/一渡微尘X凤舞迟】陌上行

完整版见36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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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识一渡微尘的第一个夜晚,凤舞迟做了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梦。

【此处见36雨】

“凤舞,凤舞,你怎么了?”听到动静的朱弦忙跳下床,跑到凤舞迟床边,推了推他。

“呼,呼!”凤舞迟甫从梦中醒来,满脸是汗,他蓦地坐起身大喘了几口气,慢吞吞地说道,“朱弦,我,我没事。就是做了个,额……噩梦罢了。”

“没事就好。你看你出了一身汗!”朱弦拿过毛巾,替他擦了擦汗,又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洗漱。” 

“多谢你,朱弦。”

凤舞迟点点头,见朱弦离开,悄悄掀开了被子,果然看见亵裤和床单上沾染上了一大片可疑的污渍,他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一张煞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难为情地将脱下亵裤,与床单卷做一团,迅速塞到床底下。

刚塞完,朱弦就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凤舞迟见状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紧被子里,只露着两个眼睛,闷声闷气地说道,“朱弦,你放下水就出去吧!”

“好的,我在外面等你。”朱弦看着他的模样以及床底下露出来的一截被单,已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莞尔一笑,应了一声,放下水盆便退了出去。

凤舞迟见他出去,长舒一口气,快速跳下床钻进水中,胡乱地洗了一番,穿好衣服,拿起凤华无双出了门。

凤舞迟与朱弦二人来到大堂内,太古云正在堂前踱步徘徊,见到他二人到来,脸上并无多少欢欣之色。

“父亲,我……”话还未出口,就被太古云打断,“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要出去闯荡江湖,想要扬名立万。古云庄终究是容不下你,你去吧!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凤舞迟被太古云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只觉心上委屈,他气呼呼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交了个新朋友。既然你不愿听我说话,那就算了,我现在就走,哼!”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朱弦见状忙追了出来,拦住了他,“凤舞,其实庄主也只是说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凤舞迟抹了一把眼泪,苦笑道,“我知道,朱弦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去好好保护父亲。我有自保的能力,况且现在还有一渡微尘这个新朋友,他的能为不凡,你和老头都可以放心。”

朱弦点点头,走到一渡微尘身边,郑重一躬身,对他抱拳道,“凤舞就托付给你了,请务必护他周全。”

一渡微尘和煦一笑,回了一礼,“这是自然,放心吧!请了。”

“请。”朱弦目送二人离开后,转身进了屋。

凤舞迟二人走出不远,身后传来了朱弦气喘吁吁的喊声,“凤舞,等等!”

凤舞迟停住脚步回过头,只见朱弦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追了上来,“方才太着急,差点忘了这个。给,这是路上所需的一点盘缠,等你什么时候玩累了,就回来吧!”

“辛苦你了,朱弦。”凤舞迟接过包裹,道了谢。

“凤舞,再会!”

“再会!”

与朱弦作别之后,凤舞迟收起包裹,对一渡微尘说道,“我们走吧!”

一渡微尘没有回答,而是顿住脚步,打量着凤舞迟眼下淡淡的乌青,问道,“凤舞,你昨晚没睡好吗?”

凤舞迟见他问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那个不可言说的梦,白皙的小脸霎时变得透红。他避开一渡微尘戏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尖,低头嚅嗫道,“嗯,晚上做,做噩梦了。”

一渡微尘上前一步,用浮生挑起凤舞迟的下巴,揶揄道,“哦~什么噩梦这么可怕?怕得小朋友脸都红了,莫不是……少年人都会做的梦?”

“才,才不是,你不要乱说……”凤舞迟忙摇摇头,矢口否认道。

“哦,那就是了。哈!这有何好害羞的?小朋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哦~”一渡微尘优哉游哉地收回浮生,一本正经地说着。

“哦,真的吗?可是我梦到……”凤舞迟被一渡微尘三言两语卸下了心防,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承认。在看见一渡微尘一幅心领神会的模样时,才意识到失言。他猛然住了口,尴尬地别过头。

“哎呀,看你对吾避之不及,莫不是梦到了,吾?”一渡微尘呵呵一笑,又逗弄起他来。

“一、渡、微、尘,你!”凤舞迟一听这话,顿时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龇着牙从齿缝中挤出一渡微尘的名字。

“哈哈,玩笑而已,凤舞莫当真。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一渡微尘见他真的恼了,便收起调笑说起正事。

凤舞迟正郁闷得紧,见他转移话题的方式如此收放自如,心中大是不平。冷不丁寒森森地问道,“你说少年人都会做这种梦,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做这种梦?”

一渡微尘没料到凤舞迟竟会以牙还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哼,有什么好笑的?”凤舞迟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

“哈哈,吾才知道,原来凤舞是这般有趣之人。吾自然是不曾做过这般梦,毕竟吾的梦中可不会有凤舞啊!走了,凤舞。”一渡微尘说着,已翩然走出很远。

凤舞迟总觉得一渡微尘答非所问,又似乎意有所指,待他想明白其中关窍时,一渡微尘的身影早已变得模糊。

凤舞迟懊恼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不甘心地追了上去。待追到人时,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问着,“我们要去哪?”

一渡微尘闻言,故作惊讶地说道,“真是奇了!你要闯荡江湖竟不知要去哪,还真是个冲动的小朋友。哈!” 

“江湖这么大,我又没出过远门,当然不知道。不然带着你干嘛?”凤舞迟边说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咿,原来你交吾这个朋友只是为了给你带路。诶,吾真是交友不慎呐!”一渡微尘重重叹了口气,似是颇为不满。

“喂,喂,明明是你求着我跟你交朋友的好吗?恶人先告状。哼!”凤舞迟绞着双臂,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哎呦……”刚说完,头顶就挨了浮生一记锤。

“今夜去盘龙镇。”

一渡微尘慢吞吞地收回浮生,笑吟吟地看着凤舞迟,绕开他的话题,说出了目的地。

有了确定的地点,凤舞迟瞬间将刚才发生的种种抛之脑外,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让你惩奸除恶的地方咯!走吧,此地离盘龙镇有数百里之遥,你要是走慢了,我可是不等你哦。”这厢刚说完,又是一阵香风拂面。再看时,一渡微尘已飘至百步之外。

“呵,我必不可能慢,你就看着吧!”凤舞迟也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起落腾移,到达盘龙镇已是第二日酉时。

凤舞迟抬头看着前方高大的城墙,以及城门前方矗立的两根夸张的五爪盘龙柱,忍不住啧啧称奇,“想不到一个镇子,竟建得这般奢华,说是皇城也不为过。”

一渡微尘睨了他一眼,“你好像是第一次出远门吧,怎知道皇城是何种模样?”

“书上说的啦!我们快点进去吧!好想看看镇子里面是什么样子。”凤舞迟眼中跃动着兴奋的光芒,目光炯炯地看向城门。

“哈,走吧。”一渡微尘轻摇浮生,随着雀跃的凤舞迟入了镇。

花灯初上,镇上依旧人来车往,热闹不凡。只是人群中罕见少年人的身影,往来者多是老弱妇孺。

二人的到来很快吸引住了人们的目光,投注于身的目光有惊艳、探究、诧异……似乎还包含着某种莫名的担忧,不过这些信息并未传递到凤舞迟眼中,此时的他正驻足在一个卖糖人的摊贩前。

卖糖人的老汉见有人光顾,热情地招呼着凤舞迟,“小朋友,来一个糖人吧!自家熬的糖,好吃不贵,一个只要三文钱,你想要啥模样的都能给你捏出来。”

“果然是个小朋友,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一渡微尘一面揣摩着这些目光的含义,一面不忘在一旁打趣他。

“你,哼!劳烦给我捏个他。”凤舞迟指着一渡微尘,气鼓鼓地说道。

“好嘞,小朋友稍等。”老汉打量了一渡微尘一眼,将热锅中的饴糖倒出来,捏成一个圆,手腕挥动着细勺,在圆球上精雕细琢,很快便捏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一渡微尘”。

“诺!小朋友,你要的糖人,给。”老汉笑眯眯地将糖人递给凤舞迟。

凤舞迟乐呵呵地接过糖人,在一渡微尘面前晃了晃,随即一口咬掉了糖人一渡微尘的脑袋,冲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又从怀中摸出一粒金子放在案板上。

一渡微尘耸耸肩,无辜地看着神气十足的凤舞迟。

老汉瞅着金子,面路难色,“哎呀,小少爷这,老汉我可找不开呐!”

“不用找了。”凤舞迟手一挥,就准备离开。

“诶呀,多谢小少爷。小少爷您且慢,我跟您说个事。”老汉见凤舞迟要离开,打量了一眼周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少爷,您要小心,这个镇子……”

老汉还没说完,就见一个背着钢刀满脸横肉的壮汉朝老汉跑了过来,嘴里囔囔着“干什么呢?你个老不死的,又来这里出摊,还不滚远点。”

“是,是。”老汉吓得吞下后半截话,挑着糖人摊一溜烟跑没了影,留下凤舞迟举着糖人不明就里。

壮汉见老汉跑远了,忙蹭到二人面前,嬉皮笑脸地问道,“二位是外地来的吧?吃过饭没有?我这里有镇上最好的酒楼,观二位这通身的气度,也只有我们聚仙楼配得上二位,如何?二位要不要考虑一下。”

凤舞迟本不欲搭理他,身旁的一渡微尘却淡淡开口道,“带路。”凤舞迟满脸不解地看着一渡微尘,一渡微尘却未做解释,只是示意他跟上。

“好嘞,二位这边请。”壮汉乐颠颠地领着一渡微尘二人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前,牌楼上三个烫金大字“聚仙楼”格外惹人注目。

“有劳二位贵客自己进入。我是个在外跑堂的,只负责接人到门口,二位请了。”壮汉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大马金刀地立在了酒楼门前。

“呵,有趣。”一渡微尘心中冷笑一声,与凤舞迟进了酒楼,相对而坐。

正值用餐时刻,酒楼之内人满为患,热闹非常。见有客人来到,小二快步跑到二人跟前,忙不迭招呼道,“两位贵客,要来点什么?”

“一渡微尘,你想吃什么?”凤舞迟虽不知道一渡微尘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他也着实有些饿了。

“吾无妨。凤舞,你想吃什么?” 

“那就来你们酒楼的三样招牌菜吧,再来一壶热茶。”凤舞迟思索片刻,转头对店小二说道。

“好嘞,招牌三样,请稍等。”小二得了信,到后厨唱菜名去了。

见小二走了,凤舞迟凑到一渡微尘眼前,压低声音说道,“一渡微尘,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窥视我们?”

方才落座之时,凤舞迟就感觉有数十道目光聚集在他与一渡微尘身上,他随意转了转眼睛,那些目光才悄然收了回去,唯独酒楼西南角传来的一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跟随在自己身上。

“当然,所以吾才让你来……看场好戏呀!”

一渡微尘端坐在椅子上,冲他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什么好戏?”凤舞迟不解的问道。

“来咯!二位客官,你们要的招牌菜:八珍鸡、临风鱼、四季蔬,请慢用。”正问着,店小二已笑着摆上三盘招牌菜并一壶热茶。

“不急。凤舞,先吃饭吧!”一渡微尘夹了两个鸡腿放进凤舞迟碗中,笑着叮嘱道,“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哦~你也吃吧!”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佳肴,凤舞迟暂时按下心中疑惑,专心吃起饭来。

就在用餐途中,一阵断断续续的私语声从大堂西南角传了出来,四周人声鼎沸,凤舞迟努力支棱起耳朵,才勉强听出几个词语,“两个极品……南乐坊……卖……大价钱……稳住。”

纵使没有听清楚全貌,凤舞迟也知道这伙人肯定不怀好意,他登时怒火中烧,准备前去与之理论一番,却在转身之时被一渡微尘拉住了手,一渡微尘冲他摇摇头,在他手背上写了一个“等”字。

凤舞迟皱着眉头,满脸狐疑地坐了回去。

片刻后,那道令凤舞迟如芒在背的视线的主人手中提着一坛酒出现在了二人桌边。来人约莫四十来岁,模样倒是齐整,只是那一双鹰钩似的眼睛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阴沉。

他将手中酒坛放在桌上,笑嘻嘻地对二人说道,“两位贵客是外地来这玩的吧?我叫刘大,是这醉仙楼的常客。我们盘龙镇之人最是好客,来这吃饭的外乡人我刘大都会他请一壶我们本地最有名的酒——陌上归,还请两位贵客务必赏赏脸。”

凤舞迟一见此人便觉心生厌恶,冷笑道,“我若说不呢?”

听了凤舞迟的话,刘大明显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挂不住,眸中精光一闪,正欲再言,却听一渡微尘轻笑一声,“凤舞,不要闹脾气。”说完,这才拿正眼瞧着刘大。

“承蒙刘兄抬爱,在下却之不恭。只不过吾的凤舞这会正和吾闹脾气,所以还请刘兄见谅,他不会饮酒,这酒便由吾代劳了。”

“好说好说,这倒也无妨,贵客请。”刘大见一渡微尘愿意喝酒,登时喜上眉梢,忙拎着酒坛替他斟满了酒。

凤舞迟错愕地看向一渡微尘,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欲言又止。

三碗酒下肚,一渡微尘身形已是不稳,他晃了晃脑袋,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凤舞迟眼疾手快,身形一转,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他慌乱地拍了拍一渡微尘的脸,关切地问道“一渡微尘,你怎样了?”

一渡微尘脸颊微红,醉眼迷蒙地望着凤舞迟,但笑不语,看上去醉的不轻。

站在一旁的刘大此刻却一拍脑袋,眯着眼笑着说,“哎呀,忘了说这陌上归味甘却性烈,你的这位白衣朋友想来是喝醉了。正巧我家二娘子在附近开了一家上等客栈,可与二位歇个脚。不知这位朋友意下如何?”

凤舞迟闻言,恶狠狠地剜了刘大一眼,正欲拒绝就感到手心传来一阵异痒,却是一渡微尘在他手心里悄无声息地写下一字,“跟”。

凤舞迟会意,回捏住一渡微尘的手指,将他从座位上扶了起来,沉着脸对刘大说道,“走。”

“得嘞,送贵客去南乐坊。”

见凤舞迟答应了,刘大暗地里朝西南角使了个眼色,吆喝一声,迎着二人出了门。门外停着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刘大站在车门口,对二人说道,“请二位贵客上车。”

凤舞迟搂着一渡微尘的腰,将人拽上了车,刘大也紧随其后坐在了车门处。

一上车,刘大那双鹰钩似的眼睛就再未离开过凤舞迟身上半分,纵使心中百般不耐,凤舞迟亦知道事出有因,只得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大约两炷香过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名为“南乐坊”的门口。

“二位贵客,到了,里面请。”刘大笑眯眯地跳下马车,招呼着二人下了车。

凤舞迟搀着一渡微尘,看着眼前秀丽的牌楼,听着内里传出的弦乐声,闻着鼻底传来各种古怪的香味,不由得别过头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啾~”

一渡微尘的嘴角适时翘了起来,又很快没了痕迹。

凤舞迟扶着一渡微尘进入了南乐坊里面。刚进门,就听见刘大扯着嗓子大喊道,“二娘子,贵客两位。”

“来啦~”

一声婉转娇语,只见一个头插两根凤簪,风韵犹存的妇人从台阶上款款而下,妇人在看到凤舞迟和歪倒在他肩上的一渡微尘时,顿时眼露精光,啧啧称叹,“哎呦喂!我的乖乖,我王言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般标志的人物,我说刘大你从哪里弄……”

“咳!二娘子,贵客喝多了,先带贵客好生歇息吧!”刘大见王言差点说漏嘴,忙出声制止。

“哎,瞧我这没眼力见的。好,好,贵客三楼天字雅间,请随我来。”王言三步一回头地将凤舞迟二人带至雅间。经过三楼时,从里面探出几个年轻男子的头,朝凤舞迟这处匆匆望了一眼,又很快缩了进去。

开了门,王言站在门口,笑吟吟地对凤舞迟说道,“二位贵客就在这好生歇息,雅间的糕点、茶水都是新做的,你们慢用,我先走了,回头见。”

凤舞迟才将一渡微尘放在床上,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响,他回头看时发现门已经被关上,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见一渡微尘从床上坐起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门被锁住了。”

凤舞迟依然走过去推了推门,发现果如一渡微尘所说,门从外面锁上了。

“小意思,看我拆了这破门。”凤舞迟抽刀欲砍,却被一渡微尘出言制止,“且慢!凤舞,你不想弄明白他们的目的吗?”

凤舞迟这才悻悻地收回刀,走到床边,歪着头看着一渡微尘,“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呀,凤舞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一渡微尘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凤舞迟不满地哼了一声,“假鬼假怪!不说就算了,反正早晚要见分晓。”

“唉,小朋友人小脾气可不小。”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凤舞迟!”

“好,好,知道啦~等等,凤舞你听!”一渡微尘收起调笑,屈指弹向墙壁,将凤舞迟拉到雅间屏风的另一侧。

凤舞迟猝不及防被一渡微尘拉了个满怀,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耳根一红,低声问道,“听什么?”

不待一渡微尘回答,他便听见了墙壁那端传来刘大和王言窃窃私语的声音。

只听刘大说,“二娘子,这次给你弄来的可是两个极品好货,那红衣少年一看就是个雏,这开苞价怎么也得一万两黄金。那白衣服的年纪虽然大些,但模样绝顶,少说也得七八千两,两个人你合着就给我五千两,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再说了,你楼下那些好一点的货,哪个不是我和手下兄弟们弄来的,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那刘家寨里这么多张嘴等着,怎么说也得加点。”

“……”

凤舞迟万万没想到他和一渡微尘被卖进了一间风月场所,这两人竟然在讨论自己和一渡微尘的卖价,一时又羞又气,小脸涨得通红,凤华刹那感受到主人高涨的怒意,在背上吱吱乱响。

一渡微尘拍了拍凤舞迟的肩膀,气定神闲地说道,“凤舞,少安毋躁,继续听下去。”

“哼!”凤舞迟攥紧拳头站到一旁,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那头王言正说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咱俩这见不得光的关系!我当然知道这两个是好货,可是这两人一看就是江湖人,而且完全被你蒙在鼓里,等知道情况急了眼大闹一通,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所以收了这两人我也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五千两不少了。”

“呵呵,”刘大阴恻恻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你放心,那小的一看道行还浅,我这帮弟兄们就能搞定。至于那个白衣仙,我给他喝的酒里早已下了化功散,就算是大罗金仙喝了这一遭,也只得乖乖认栽。”

“哎哟,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样吧!就再加一千两,六千两如何?”

“二娘子,你也忒小气了,八千两,不能再少了。”

“哟,我的心肝,你可真会要价,就六千两,你往日从我这捞到的好处也不少,这会何必斤斤计较。”

短暂的沉默过后,刘大沉声道,“好吧,六千就六千。”

二娘子嗤笑一声,“呵,我丑话可说在前,如果这两人出了什么岔子,这钱可就落不到你口袋了。”

“放心吧,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过去,哪回出过岔子。”

“行,等赶明儿他俩开了荤,你就拿着这张纸字条去账上领银子。”

“得嘞,小的先谢过二娘子,看在我让了这么多利的份上,二娘子是不是……嘿嘿!该慰劳慰劳我呀。”

“瞧把你急的,也不怕被人听见。”

“放心吧,这墙厚实,声音传不过去,再说了那白衣仙早喝醉了,能听见个啥?嘿……”

“呸,你个天杀的急色鬼……”

“……”

一渡微尘收起术法,将那不堪入耳的声音完全隔绝在了墙外。凤舞迟听完这些对话,一张脸已是白了又红,红了又黑,分外精彩。

他拧着眉,扭捏地看向一渡微尘,慢吞吞地问道,“一渡微尘,刘大说在你喝的酒里下了化功散,这是真的吗?”

一渡微尘歪着头说道,“是真的哦~凤舞。”

听到一渡微尘承认被下了药,凤舞迟顿时紧张起来,他满脸焦急地问道,“啊?那你的功体被锁住了吗?你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没有得到回答,却又吃了浮生一记锤,凤舞迟揉着头,幽怨地瞅着一渡微尘,“哎哟,你干嘛又敲我?”

“当然是因为你笨,吾压根就没有喝那坛酒,连这小小的障眼法你都看不出来,不是笨又是什么?”

一渡微尘摇着浮生,睨了他一眼。

“呃,你没事就好。”得知一渡微尘没有受到影响,凤舞迟放下心来,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睡觉。”

“?!”凤舞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门从外面上了锁,自然是出不去,眼下也到了休息时间,不睡觉的话,请问凤舞迟小朋友想做什么呢?”一渡微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满脸惊讶的凤舞迟。

凤舞迟睁大眼睛,困惑地问道,“我们不应该冲出去杀了这一对狗男女,然后将被卖到这里的人救出去么?”

“第一,斩草要除根。这两人背后还藏有其他势力,若做不到一网打尽,单杀了这两人无济于事。”

“这第二嘛……”一渡微尘故意顿了顿,冲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两人正在做风月之事,凤舞确定要这个时候杀出去?”

“啊?这,这……”凤舞迟闻言涨红了脸。支吾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那还是睡觉吧!”不敢再看一渡微尘,他快速地退回到床上,面朝墙壁僵硬地躺了下去。

一渡微尘坦然一笑,气定神闲地坐到床尾,盘着腿打坐了一夜。

次日清早,凤舞迟被一阵难听的龠声吵醒,他抻了抻僵直的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迷糊的双眼看着站立在窗边吹龠的人,“吹得真难听,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闲情吹曲?”

“凤舞,你醒了!”一渡微尘放下虛川一籥,转过头来笑着说,“此身闲,此心闲,自然有闲情。何况等会就要与人相杀了,这会放松一下有何不可?”

“呵,就你道理多。”凤舞迟跳下床,瞪了他一眼。 

“哈,说正事!”一渡微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王言就要来了,你待会挟持她出门,我来解决其他人。”

“你怎知……”

一渡微尘话音刚落,门外已响起开锁的声音,王言敲了敲门,站在门外问道,“二位贵客起来了吗?我给贵客送早食来了。”

凤舞迟与一渡微尘交换过眼神,回道,“起了,你进来吧。”

“好嘞!”王言扭着腰推门而入,与王言一同进来的还有两名端着餐盘的小二,小二将手中餐盘放在桌上,便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王言用细长的指甲盖敲了敲桌面,粲然一笑,“二位贵客,这是本店的特色早食,请慢用。”

凤舞迟没有看那些食物,而是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不冷不热地说道,“承蒙掌柜款待,我们急着赶路,这早食就不吃了。这是昨晚住宿的费用,告辞了。”

说完,作势就要和一渡微尘往外走。

刚走了一步,背后就传来一阵娇魅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看来二位客人还没有清楚自己的处境呢?进了我这南乐坊可就走不得喽!”

“哦,是吗?掌柜何出此言?”凤舞迟顿住脚步,故作惊讶地问。

王言气定神闲地坐到椅子上,随手拔下头上的一根凤钗,剔着指甲缝,对着凤舞迟笑盈盈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俩已经被刘大卖给我喽!”

“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南乐坊——男悦坊,专为有特殊爱好的男人们准备的销金窟、温柔乡。小朋友,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哦~~原来如此。”凤舞迟夸张地点了点头,咧着嘴说道,“倘若我们一定要走呢?”

“瞧瞧,小朋友人小这口气可不小,那可就得看你俩的能耐咯!”王言冷笑道,拍了拍手。瞬间从门外走来六名壮汉,堵住了二人的去路,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带他们进入聚仙楼的那人。

“给我上!注意,可千万别伤了他俩的脸。”王言狞笑一声,冲着门内的打手吩咐道。

话音还未落,王言看见眼前的白衣仙向地上磕了一下他的手杖,周围竟莫名泛起一股强大的气劲扑向她的六名手下。眨眼间,手下已不见,只闻数道惨叫声混杂着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还来不及从这一变故中回神,一柄艳红的刀已悄无声息地抵住了她的喉咙,红衣少年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带我们去刘大和他所说的刘家寨,否则……”说着,手腕轻轻一推,王言只觉脖颈处一凉,接着便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两,两位大,大爷,求求,别杀我。我,我马上,带你们去。”王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说道。

“走。”凤舞迟挟持着她,与一渡微尘一前一后下了楼。

坊内早已乱做一团,六名打手躺在地上呻吟不止,血流了一地。宾客们作鸟兽散,小倌们则茫然无措地缩成一团,另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十几个持刀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凤舞迟一行人。

等三人下了楼,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围在了大堂中间。

王言仿佛看到了救星,她不顾脖子上还架着刀,大喊道,“虎哥,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救我。”

被称为虎哥的男子这才如梦初醒,叫嚣着,“兄弟们,给我上,注意不要伤了二娘子。”这伙人得了指示,纷纷举起刀朝凤舞迟砍过来。

凤舞迟冷笑一声,抓着王言的肩膀,借力打力,几脚便踹掉了头顶上七八柄刀,一渡微尘抡起浮生,重重锤向靠近者,片刻之后,头骨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黑衣人已倒下大半。

凤舞迟见状,也不再留手,他点住王言的穴道,卸下刀朝余下黑衣人砍去,不多时,所有的黑衣人皆躺倒在地,原本喧嚣的大堂瞬间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凤舞迟气喘吁吁地收回凤华刹那,他侧过脸去问身旁的一渡微尘,“你没事吧?”

一渡微尘摇了摇头,“吾能有何事?这里的麻烦既然解决了,咱们离开吧!”

“嗯。”

二人正欲离开时,凤舞迟似是想起什么,他指着角落中瑟瑟发抖的一众年轻小倌问王言,“这些是不是被你们虏掠来的人?”

王言早已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口不能言,听见凤舞迟问话,才勉强聚拢起一丝神智,僵硬地点了点头。

众小倌见凤舞迟提及自身,忙不迭从角落里滚到凤舞迟脚边,俯首磕头道,“少,少侠饶命啊!我,我们从没干过坏事,都是被他们强迫的……我们……”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哭诉起自己的卖身史来。

凤舞迟眉头皱成了小丘,他按了按被吵得突突直跳的额角,撂下一句,“都起来吧,我们并不是来杀你们的,你们现在自由了。”凤华刹那抵着王言,扯着一渡微尘的衣袖火速从后门撤了出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干人等。

直到上了马车,凤舞迟才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呼~这救人比杀人还累!”

一渡微尘坐在他对面,打趣道,“怎么,凤舞后悔了?”

“怎么会,只是被一群人围着磕头哭诉,这感觉实在可怕。”凤舞迟摊着手,扯了扯嘴角。

“不如下次凤舞就坐在旁边纳凉,杀人救人都交给吾,如何?”

“你在胡说什么?”

“吔~非是胡说,吾只是不忍心看见某个小朋友受累而已。”

“一渡微尘,你。”纵使心知这只是一个小玩笑,凤舞迟依然为这一句软语动了心,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红。

“那个,两位大爷,可不可以……打个商量?等找到了刘大,你们就放了我?” 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凤舞迟的绮思,他瞪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王言,没好气地问道,“凭什么放了你?那些人不都是你指使人抓来的吗?”

王言一听这话,哭丧着脸道,“冤枉啊我,这都是我家那个死鬼老头子唆使我干的。我被这死老头纳为二房后,才知道他有这断袖的癖好,所以成亲之后他只同我圆过一次房,说是为了延续香火……”

“停、停、停,说重点。”凤舞迟见王言越说越不堪,急忙打断了她的絮叨。

“哦~总而言之就是死老头为了满足他那见不得光的癖好,开了这家南乐坊。但是这太平年月,哪有正经男儿肯干这档子事,所以死老头才收买了一帮恶霸,专挑年轻貌美的男子下手,或拐或骗到南乐坊,不服从的或下药或者一天几顿毒打,再强硬的人进了我这南乐坊也只得认栽。”

凤舞迟皱着眉追问,“那间聚仙楼又是怎么回事?”

王言满脸苦笑,“聚仙楼只是死老头掩人耳目的产业,明面上做普通酒楼生意,暗地里却是借机物色人选。为了不让镇上人起疑,才安排我接手南乐坊,但时间久了,镇上的年轻人几乎跑光了,这才打起了外乡人的主意。”

沉默良久的一渡微尘冷不防说了一句,“刘大才是聚仙楼的当家吧!”

王言闻言,尴尬地扣了扣手指,“是,他本来只是死老头雇来的一方匪首,死老头纵欲过度死了之后,我就让他当了聚仙楼的当家。”

“呵,原来如此。”

“那个二位大爷,是刘大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得罪了二位,还求二位大爷放过小女子我,我的命好苦呜……”王言偷瞄了两人几眼,捂着脸佯装痛哭起来。

“凤舞,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是杀还是放?”一渡微尘冲凤舞迟眨了眨眼,问道。

此话一出,王言立刻停止了啜泣,秉着呼吸,眼巴巴地瞅着凤舞迟。

凤舞迟咬着唇苦思片刻,正色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必须将所得不义之财发还给被你拐来的那些人,并且关了南乐坊,从此再不可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王言得了许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称是,双膝一软差点当场给凤舞迟跪下,凤舞迟扭过头拦住了她。

不一会儿,王言小声提醒他们道,“二位,刘家寨到了。” 

三人下了车,凤舞迟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山寨,心中满是愤慨,他指着寨门对王言说,“你去叫刘大出来。”

“欸,欸,好。”王言整了整仪容,脚步轻挪,叩响了刘家寨的大门,

“谁啊?你找谁?”门内小厮问道,

“死人,连你二娘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找你们当家的。”王言站在门外,狠狠啐了一口,

“哎呀,是二娘子,小的该死。”小厮打开门,朝王言看了几眼,王言顺势递了个眼色给他,小厮会意,高声喊道,“小的这就去叫当家的。”

王言见小厮走了,才施施然走到二人身边,低声下气地问道,“刘大待会就会出来,敢问二位,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你走吧,但别忘了我的条件。否则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凤舞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知了,小女子告退。”王言欠身一拜,头也不回地朝盘龙镇的方向跑去。

凤舞迟收回目光,耳边忽然掠过一阵破空声响。下一刻,只闻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惊讶地发现王言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瞪大双眼看向一渡微尘,不可置信地问道,“一渡微尘,我不是说放过她吗?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一渡微尘看着浮生,语气颇为无辜,“咿!凤舞,你说放,吾可没有说放哦~”

“你,就因为这?!”凤舞迟气结,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哈,当然不是。而是她方才又骗了咱们啊,傻凤舞!”一渡微尘曲起中指,弹向凤舞迟的额头。

“啊?!” 凤舞迟惊讶的叫了一声。

“方才你让她去敲门之时,吾见她对那人使眼色,刘大这会想必已经跑了,不过此地山高路险,想来还未跑远。你若介怀王言之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若不想将恶人放走,就与我同去,时间紧迫,吾先行一步。”

一渡微尘匆匆解释完,就朝着寨门西南方飞身而去。凤舞迟见状,顾不得思考,也纵身飞掠而去,果然在寨子后门半山腰看见了正朝着山下跑路的刘大,二人宛如天神降临一般飘落在了刘大面前。

刘大见他二人来到,顿感大事不妙,忙将左手绕到背后,推开食指上的戒指盖,一道五色光华登时冲天而起。右手抽出背上钢刀,自不待言,劈头盖脸便朝凤舞迟砍来。

凤舞迟稍一侧身,堪堪躲过这杂乱无章的刀法,他回手抽出凤华刹那砍向刘大,刘大托住刀面挡住了凤舞迟的攻击,比起客栈中的那些个打手,刘大武力虽不及凤舞迟,蛮力却绰绰有余,二人招来式往,一时竟未分胜负。

站在一旁观战的一渡微尘却并没有上前帮衬的意思,他只是紧盯着山寨的方向,若有所思。

就在刘大发出信号不久,二人头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凤舞迟略一分神,手臂瞬间多了一道血痕。一渡微尘瞥见这一变故,神情骤变,一把将凤舞迟揽至身后,掷出浮生,重重锤向刘大胸口。遭此重击,刘大胸前豁开一处碗大的断口,仰面躺倒在地上,鼓着两眼断了气。

一渡微尘嫌恶地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过头去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襟替凤舞迟包扎起手臂,一边问道,“凤舞,刘大的援兵已至,你还能再战吗?”

凤舞迟点点头,“一点小伤而已,我不碍事。”

说话之间,山上已冲下来几十号人,在看到地上刘大的尸体时,众人目露凶光,为首一人眯着豆大的浊眼,举着刀在一渡微尘身上逡巡,“就是你小子杀了我们大当家?”

一渡微尘擦了擦浮生上的血迹,嗤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他妈废话,本大爷就问你是不是?”

“在吾面前尚无人敢自称爷。”

一渡微尘觑了为首之人一眼,眼底杀意骤生。

为首那人被一渡微尘看得心里发毛,他避开一渡微尘的眼神,高喊道,“兄弟们,上啊!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剁碎了喂狗,给大当家报仇!”

为首者一声令下,众恶匪举刀便砍。

“不自量力。”一渡微尘讥讽道,浮生顷刻间脱手而出打向众匪,登时惨叫声不绝于耳,未被击中的人立刻分散开来,试图从多个方向击破,却不料凤舞迟与一渡微尘配合得默契十足。

一者白衣胜雪,浮生挥舞间势如破竹;一者红衣似火,凤华翻飞处锋芒毕露。所过之处,众人如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倒落于地。

“呼~呼~呼~”在割断最后一名匪徒的喉咙之后,凤舞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落了地,扶着凤华刹那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渡微尘将凤舞迟从地上扶了起来,拉到一处干净之地坐下,缓缓渡入真气助他稳定气息。

“咳,咳……谢谢你,一渡微尘。”凤舞迟重重咳嗽几声,感到身后传来的气息有些不稳,扭头问道,“你是不是受伤?”

一渡微尘摇着头,眼中带着一丝愧疚,“吾无妨,稍作调息即可。抱歉凤舞,让你涉险了。”

“惩奸除恶,本就是我辈份所当为。若非是你,我也不一定能从这么多人手中活下来。是我该感谢你。”

“哈,朋友之间,何必言谢。”

“是了,我们是朋友。”凤舞迟将“朋友”二字辗转在唇齿间,又吞落肚中,脸上生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将尸体烧了,再去山寨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好。”

一渡微尘自行调息一周天后,将地上的尸体付之一炬,带着凤舞迟走进山寨。

“喂,有人吗?”

进入寨子,凤舞迟大声问询道,起初无人应声,但很快凤舞迟就捕捉到了一处吊脚楼上鬼鬼祟祟探出的数颗脑袋,他悄悄地对一渡微尘说,“人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二人上了吊脚楼,踹开门,只见不大的空间挤满了被捆绑住手脚的少年,他们正惊慌失措地看着来人,大气不敢出。

凤舞迟面色一沉,问道,“你们是被刘大拐来的吗?这里还有别的被拐来的人吗?”

众人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只有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清瘦少年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凤舞迟点点头,“是的,刘大和他的那帮手下已经被我们解决了。”

“真,真的吗?可是寨子里有好多的坏人,你们两个打得过吗?”少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凤舞迟,眼里满是怀疑。

“他们的尸体被我们烧了,不信的话待会你们自己去后门看吧。”

凤舞迟不再理会他们信服与否,只是抽出凤华刹那将少年手脚上的绳子砍断。看到凤舞迟是真的来帮助他们的,众人这才欢呼雀跃起来,直言寨子东北角谷仓里还关着一批女孩。

凤舞迟二人将众少年救出去后,又转至东北角的谷仓,将里面关着的少女们也放了出来。

众人感恩戴德之际,却见一渡微尘转身进了议事堂。再出现时,身后多了二十三来个面露惊惶的男男女女。

“你们是刘大的亲属吧?”一渡微尘摇着浮生,笑若春阳。然而在这群人眼中,这般笑容却令他们如坠冰窟。众人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磕头痛哭道,“这都是刘大这畜生造的孽,与我们无关,大仙饶命啊!”

一渡微尘凤目微阖,冷笑道,“哈,他作恶时获益的是你们,如今他出事了,你们便着急划清界限,天底下岂有如此道理?”

凤舞迟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跪着的众人,攥紧了拳头。

人群中一名老者梗着脖子喊道,“大仙啊,大仙只要你肯饶了我们,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一渡微尘挑了挑眉,手中浮生指向众人,“既如此,我要你们将所有钱财发还给拐来的这些人,并且护送这些小孩回到他们家里,另外再派人去烧了那间南乐坊,之后你们永远不得踏入刘家寨半步。”

老者抹了把眼泪鼻涕,瞅着一渡微尘,面露难色,“这,不能回来?我们没了钱岂不是……?”

“哦~”一渡微尘打断了他的问话,投去冷冷一瞥,“那让你留命在此何如?”

老者吓得立马低下头,头摇得像拨浪鼓,“是,是我失言,都听大仙吩咐。”

“那就好。顺便告知你们,吾方才已在你们身上下了追踪术,限你们三日之内完成吾的要求,如若出了岔子,三日之后你等就会暴毙而亡,听明白了吗?”

众人顿时冷汗涔涔,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一渡微尘将浮生往地下一拄,说道,“明白就快去。”

跪着的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站起身。男人们手忙脚乱地去准备银两、车马,女人们则留下来照看被解救下来的少男少女。

一渡微尘看着满脸纠结的凤舞迟,笑着说道,“凤舞,此地事情已了,我们也该走了。”

凤舞迟蠕了蠕嘴唇,松了口气,“幸好,方才我真怕你把他们也杀了。”

“唉,凤舞,吾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好杀之人么?真是叫吾好生伤心啊!”一渡微尘重重叹了口气,捂着胸口,语气中满是哀怨。

凤舞迟瞪了他一眼,解释道,“才不是,我只是……算了,我们走吧。”

就在二人转身离开之际,凤舞迟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轻轻扯住了。他讶异地转过身,却原来是刚才第一个被救下的少年。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凤舞迟蹲下身问。

“那个,凤舞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回家啊?”少年扭动着身子,小声说道。

“为什么呢?”

少年局促地攥着衣服的一角,涨红了脸,说话吞吞吐吐,“我,我其实是跟父亲吵架了,离家出走到了盘龙镇,结果……迷路了又太饿了,就昏倒在了一间酒楼的门口,等醒来时就被关在这里了。我怕现在回去,我爹会责备我,所,所以……”

凤舞迟听完,有一瞬间愣神,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太古云,“责备吗?似乎是经常的事情,可是……”

“凤舞,你走神了。”一渡微尘轻轻点住他的额头,唤道。

“我没事。”凤舞迟收回思绪,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道,“放心,你的父亲肯定不会责怪你,他只会为你平安回家而高兴。”

“凤舞哥哥,是真的吗?”少年眼中立刻浮上一层明亮的光彩。

“是真的,快回去吧!别让你父亲担心。”

“好耶!谢谢凤舞哥哥,还有这位白衣哥哥,那我先走啦,两位哥哥再见。”少年兴奋地冲二人挥手作别,转身跑向人群。

“再见。”凤舞迟亦挥挥手,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凤舞,走吧!”

“嗯”

二人走出寨门,将王言的尸体焚毁后,再一次坐上了马车。

凤舞迟靠坐在车壁,手蒙着眼睛,语带疲惫地问,“一渡微尘,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找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番!”

“嗯。”

“凤舞,你方才是不是在想太古云?”

“谁说我想老头子了?我才没有想他。”

一渡微尘并不打算拆穿他,只是笑笑,“哈,凤舞说没有就没有吧!”

“不信就,就算了,啊哈~”凤舞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一渡微尘伸手一揽将人搂过怀中,放倒在自己腿上。他眼眸低垂,眸光细扫过凤舞迟沉静的睡颜。

凤舞迟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绵长,想来是累极了,略显苍白的嘴唇一张一翕,似是要诉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呢喃出一句“父亲。”一渡微尘细看良久,终于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落下一片轻如羽毛的吻。

下篇

当凤舞迟再度睁眼时,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己已不在马车里,而是身处一间陌生的客栈中。他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一渡微尘,却不意瞥见了窗楞前站着的一只白色信鸽,那只信鸽此刻正歪着头,瞅着自己。

凤舞迟刚要下床,信鸽便扑棱着翅膀,一头倒扎进他怀中,将绑着信纸的左脚伸到他眼皮底下。

“真是个有趣的小鸟。”凤舞迟解开信纸,展开来看,却是一片空白。就在他疑惑不解时,信鸽从他怀中飞了出来,飞到右侧的书桌上,用鸟爪踹了踹桌上的毛笔和砚台。

凤舞迟这才反应过来,这只信鸽是想让他写信。可是要写给谁呢?心念转动,他想到了父亲,昨日与少年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他不经莞尔,“你这只信鸽怎得这么聪明,就像一渡微尘一样。”

想到一渡微尘,凤舞迟不经有些错愕,自己从醒来后好像还没有看见他,凤舞迟安慰自己道,“也许一渡微尘只是出去了一下,等会就回来了。”

凤舞迟自嘲一笑,提起笔思索良久,最终在纸上落下寥寥几字,“凤舞一切安好,勿念。”就将信卷了起来绑在信鸽腿上,推开窗,将它放了出去。

窗外碧空如洗,澄江如练,一片如画江山。

凤舞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岸边一渡微尘,他激动地大喊,“一渡微尘。”一渡微尘听到凤舞迟的声音,回头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

凤舞迟背着凤华刹那下了楼,跑到一渡微尘身边,语带欢欣,“我方才醒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呢?原来你在这里呀!”

“不辞而别,非朋友所为,难道吾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吗?”一渡微尘睃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凤舞迟挠了挠头,果断否认,“我只是……额,罢了,不说这个,我们这是在哪?你在这做什么呢?”

“此处是临江县。吾自然是在这等你寄完信,”

“啊,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信?”凤舞迟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那只信鸽是你找的?”

“然也。准确的说,白灵是吾养的。”

凤舞迟惊叹道,“难怪它这么聪明!”

“凤舞这是在变相的夸赞吾吗?那吾可是却之不恭了哦~”

“你……”凤舞迟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欲与他争辩。

“上船。”

凤舞迟还未听清一渡微尘说了什么,就觉眼一花,身子一轻,人已被一渡微尘搂在怀中,翩然落在了江心的一艘画舫上。

站稳了脚跟,凤舞迟摸着鼻子问道,“我们要去哪?”

“弄月吟风、随心而行,凤舞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都可以。”

“那就先好好欣赏一番美景吧!”一渡微尘站立船头,拿出浮生一龠缓缓吹奏起来。

凤舞迟应了一声,在船尾坐下,看画舫随流水而走,临江左岸人潮如浪,车马如龙。有妇人三两成群,在水中浆洗衣服,见到凤舞迟二人的小舟飘过,投去和善的笑容;有孩童追逐嬉闹,谁不小心摔了一跤,引得同伴大声嘲笑。

临江右岸却是横峰侧岭、千岩万壑,杳无人迹。

凤舞迟端坐舟中,顿觉一股豪气在胸中滋生、壮大,一扫往日尘霾,就连一渡微尘的龠声在此刻听来亦十足动人。

江风习习,吹动一渡微尘宽大衣襟,白色发带随风飘荡,纠缠在了一处,微醺的暖阳照射在一渡微尘身上,在临江清波里投下一抹惊鸿影。凤舞迟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一渡微尘身上。

他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疑心一渡微尘就要乘风而去,竟不知不觉中走到一渡微尘身后,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上下翻飞的发带,就在手指要触碰到发带的瞬间,一渡微尘蓦然转过身,笑吟吟地看向他。

“凤舞,你想做什么?”平素清润的声音此刻仿佛沾染上了一丝魅惑,凤舞迟咽了咽口水,忘了回答。

他看见一渡微尘缓缓靠近他,近到二人鼻尖相抵、呼吸相闻,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好似要跳出胸膛。

“凤舞,你心跳得好快,你的脸也好热。”一渡微尘抵着他的胸膛,伸手描摹着他的脸,从眉眼到鼻梁最后停在唇边,他索性上着眼,像是逃避,又似期待。

就在凤舞迟心绪千回百转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他蓦然睁开眼,才惊觉自己正紧紧攥着一渡微尘的发带,方才的一幕似是白日臆想,凤舞迟的脸蹭的一下烧得透红。他慌忙松开那两根发带,倒退一大步,却不料一脚踩空,险些掉下船,好在一渡微尘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腰带,将他捞了回来。

一渡微尘贴心地提醒他道,“小心哟,凤舞。”

凤舞迟埋着头,不敢看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抱歉。那个,我,我,风太大,我怕你被吹下去,就,就……”

一渡微尘将手中的虛川一籥转了几转,挑起凤舞迟的下巴,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凤舞,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不会说谎?”

“啊?”凤舞迟不解其意,茫然地摇着头。

“其实,对吾你大可不必有所隐瞒,剖白心迹,说不定吾不会拒绝哦!”一渡微尘神色怡然,语带引逗。

一席话如投石在凤舞迟心湖中旋出道道涟漪,脑海中浮现出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胸中一腔真情差点就要宣之于口,话到嘴边却被无声咽下,他不想冒失去这唯一朋友的风险。

凤舞迟咬着下唇眉心微蹙,心乱如麻。

“哈,不逗你了。”一渡微尘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了然,慢悠悠收回虛川一籥,浅笑一声,揭过话题,“临江沿途风光甚妙,凤舞可要专心欣赏哦~”

“好。”

凤舞迟暗自松了口气,走到船舷上坐下。

船行三月,已至落叶时节。一渡微尘与凤舞迟二人停下船,上了岸,进入一处名为“南柯城”的地方。

二人闲庭信步,穿过一条狭长的巷道,走入闹市之中。街道两旁商贾林立,往来者却甚少,街道尽头一处大宅门前更是冷冷清清,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凤舞,此地有古怪,我们过去看看。”一渡微尘指了指街道尽头的大宅,对身旁的凤舞迟说道。

“嗯。”

凤舞迟跟随一渡微尘来到宅门前,只见门匾上写有 “卢府”两个大字,匾额两端挂着一条红白各半的绸带,横梁上悬挂着四排半红半白的灯笼。

二人正端量这怪异装饰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唉,可怜哦~”凤舞迟转过头去,见一名妇人拎着竹篮站在不远处,正定定地望着卢府,眼含悲伤。

他心念一动,走到妇人身旁,问询道,“这位夫人,请问您因何叹息?”

妇人见有人问话,方收回视线,自顾自说道,“唉,说来话长。我是为昭容小姐叹息,小姐年芳16,却被一个会妖术的江湖术士选中,这江湖术士曾用妖法帮助城里的人,代价就是每帮助一次,就会选走一名少女到他府上,不答应者就会全家遭殃,听说已经选了十几名少女,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据说她们都死了。谁知这次他选中了昭容小姐,今夜就是送小姐去术士府上的日子,真真是红颜薄命欸!”

凤舞迟越听越是心惊,一渡微尘却是面无波澜,他只是问道那名术士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

妇人蹙起眉头,回忆了一会,“好像叫什么神,哦!神荒子,住哪就不知道了,只有被选中的女子和送行的人知晓,但是送行的人回来以后也说不出住哪。”

“神荒子,哈!吾知了,多谢夫人。”一渡微尘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略一欠身,道了谢。

“瞧我这张嘴,跟你们两个陌生人说这些干啥。算了算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妇人回望了一眼卢府,摇摇头,拎着竹篮匆匆离去。

凤舞迟皱着眉看向一渡微尘,说道,“神荒子,听这名字不似一般人,这般作为着实可恶。一渡微尘,我们现在就去会一会他如何?”

一渡微尘伸出手弹了弹他的眉心,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去哪会他?”

“抱歉,是我心急了。”凤舞迟揉了揉眉心,讪讪地低下头。

“走吧,吾有办法。”

一渡微尘领着凤舞迟来到卢府门前,敲了敲门。敲了许久,厚重的大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道缝,隐约可见一双探寻的眼,警惕地看着一渡微尘二人,“你们找谁?有何贵干?”

一渡微尘道,“我们找你家主人,为救你家昭容小姐而来。”老仆听说是来救自家小姐,将信将疑地将门拉开一半,细细地打量起二人,许是看见二人品貌非凡,脸上警惕的神情有所缓和。

“你们在这等一会,我去知会一声老爷、夫人。”老仆说完将门关上,转身离去。

不多时,大门被重新打开,老仆匆匆而出,稽首道,“二位仙家快随我来,老爷、夫人有请!”

三人穿堂过廊,直入正厅之中。正厅中站着一个满面愁容,背手踱步的中年男人,他身旁坐着一个正不停抹泪的美貌妇人。

“老爷、夫人,仙家带来了。”

听见老仆的传话,卢老爷转过身来,对一渡微尘二人抱拳道,“二位仙家快请坐。”又吩咐老仆道,“吴管家,奉茶。”

“不必麻烦。”一渡微尘摆摆手,“我们来此,是听说了你家小姐之事,还请卢先生细说详情?”

卢老爷愁眉苦脸道,“二位仙家有所不知,大约三个月前,城里来了个自称神荒子的游方术士,专为家中有女儿的人家看相算命,祛病除灾却分文不取,事了之后才索取报酬,谁知他要的报酬竟是家中未出阁的少女。众人自是不许,言愿用银钱换女儿,他不肯,便施妖法让那些受过帮助的人家暴毙而亡。女儿家不忍自己家人受难,只得依了他……哎!都怪老夫当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有求于他,才有今日之害。”

卢老爷话音刚落,夫人捂着胸口掩面痛哭起来,“我儿昭容,你命好苦啊~”

“别哭了,夫人,让仙家看笑话。仙家不是说了是来帮助昭容的吗?”卢老爷觑了一眼自己夫人,小声呵斥道。

卢夫人意识到失态,忙抹去眼泪,站起身赔礼,“抱歉,让二位仙家见笑了!不知仙家有何法子救我女儿?”

“是啊,只要能救我女儿,仙家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卢老爷出言附和道。

“这个嘛!” 一渡微尘思忖片刻,问道,“请问卢小姐几时出阁?”

卢夫人答道,“今夜酉时。”

“好,还请让吾一见昭容小姐。” 

“好好,老身这就去叫女儿出来。”卢夫人连连点头,转去内室。

少倾,卢昭容穿着一身艳红的嫁衣款款而至。她身形窈窕,姿容俏丽,只是满眼哀愁,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脖颈处隐隐浮现出一根似有若无的红线。

她见了一渡微尘二人,恍惚行过一礼,拜道,“小女子昭容,见过两位仙家。”

 “小姐客气。”一渡微尘上下打量了卢昭容一番,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处,略一沉吟,缓缓说道,“吾有一法可救小姐,只是需要向小姐借用几样东西,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什,什么?”卢昭容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一渡微尘,似乎没有听明白话中意思。

一旁的卢夫人急忙替卢昭容应答道,“仙家尽管吩咐,要什么都可以。”

“吾需要你这身嫁衣,以及头上珠翠。”一渡微尘提起浮生从容地指向卢朝容穿戴的凤冠、嫁衣。

浮生向下滑动时,卢昭容只感脖颈一热,她伸手摸去,却并未发现异常。一渡微尘手指微动,一条红线悄无声息地收拢进了袖口内的手腕中。

此话一出,不仅卢小姐、卢夫人不解其意,就连卢老爷和凤舞迟也是一头雾水。

“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仙家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卢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是……”一渡微尘狡黠一笑,顿住了话语,满眼含笑地看向凤舞迟,凤舞迟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哈,给吾的凤舞用。”

“???”凤舞迟瞬间明白了一渡微尘的想法,他撇了撇嘴正欲开口,就听见一渡微尘继续说道,“吾的方法就是让凤舞装扮成昭容小姐的模样,替她出嫁。”

此话一出,卢老爷、卢夫人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想法。

“这……可小仙家是男儿身,会不会被那神荒子识破?”卢老爷担忧的问道。

“无妨,凤舞本就生得姣好,只要借昭容小姐的妆镜装点一番,定叫神荒子看不出,更何况此行还有吾!”

卢老爷点点头,“仙家所言极是,就是不知小仙家愿意与否?” 

“这等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好事,凤舞自然是不会拒绝,你说对吗?凤舞。” 不待凤舞迟回答,一渡微尘笑吟吟地看向他,兀自替他应承下来。

凤舞迟狠狠剜了一渡微尘一眼,张了张嘴,本想拒绝的话出口就成了“我……愿意。”

闻言,卢老爷、卢夫人登时双手合十,口中直念着“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之类的话,卢昭容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上前对凤舞迟欠身道,“昭容谢过凤舞小仙家。”

“咳,小姐客气了!”凤舞迟摸了摸鼻子,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时辰不早了,还请夫人安排人为凤舞化妆更衣。”一渡微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提醒道。

“好好,小仙家请随我来。”卢夫人收起念道,将凤舞迟并卢昭容带往了内室。

趁着凤舞迟改装的工夫,卢老爷暗暗打量了一番眼前姿容俊美,飘逸出尘的一渡微尘,末了,掂量着问道,“仙家救我儿一命,不知仙家要何酬劳?”

一渡微尘淡然一笑,说道,“吾并不需要酬劳。”

“这……”卢老爷瞅了眼一渡微尘,欲言又止。

一渡微尘明白是他怕自己如同神荒子一般,事前不说明酬劳,事后却来索要。他微微一笑,“卢老爷不必担心,吾的目标只有神荒子,解决了他我们自会离开此地。”

“原来如此。”卢老爷听他如此说,方放下心来。

正在这时,卢夫人领着装扮完毕的凤舞迟走了进来,她含着笑对一渡微尘说道,“仙家,小仙家已经打扮好了。”

一渡微尘的目光早在卢夫人开口之前便已牢牢锁在了她身后那道艳红的身影上。

只见凤舞迟身着嫁衣,手里攥着一幅红盖头,原本的高马尾被端庄的盘发所替代,左右各插着两只玉簪,发髻中央拢着一顶凤冠。脸上薄粉略施,眉毛下压,柔化成一弯柳叶眉,水润的杏眼中透露着赧然,正羞恼地瞪着一渡微尘,红艳艳的嘴唇微张,似要诉说内心的不满。

“呀!想不到小仙家改扮之后如此漂亮,竟比小女还要美上几分,看来老夫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了,哈哈。”卢老爷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赞叹道。

“是呀是呀!老爷,真是苍天开眼,让这么个神仙似的孩子下凡来帮助我们。”卢夫人笑眯眯地附和道。

凤舞迟被二人左一句漂亮,右一句神仙臊得脸颊飞红,他不自觉地像一渡微尘投去求救的目光。

“吾的凤舞脸皮薄,赞美之言吾替他收下。时辰将至,我二人也要告辞了,二位请了。”一渡微尘心领神会,止住二人话语,站起身准备告辞。

“也好,花轿、轿夫已备好,请二位随我来。”卢老爷将一渡微尘二人延请至大堂,果见一座挂着白幡的大红花轿停在大堂中,旁边坐着六名身着白衣的轿夫。

凤舞迟指着花轿,不解地问道,“这花轿周围为何挂着白幡?还有这些轿夫为何也穿着白衣?”

卢老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解释道,“不敢欺瞒仙家,皆因为我们以为昭容今日出嫁之后便会丧生,所以喜事丧办,故意为之。若是仙家有异议,我马上安排下人换掉。”

“原来如此。无妨,我不在意,就这样吧!”凤舞迟摇摇头,拒绝了卢老爷的提议。

“是,一切听从小仙家安排。”卢老爷恭敬地说道。

“凤舞,该上轿了。”一渡微尘替凤舞迟盖上盖头,掀开轿帘,牵起他的手,送他上了轿。

“起轿!”卢老爷唱喝一声,轿夫们纷纷从地上站起来,抬起轿子。

“仙家保重,一路平安!”卢老爷、卢夫人目送着花轿出了门,心中默默为二人祷告,祈望平安。

坐在花轿里的凤舞迟摩挲着留有余温的手掌,透过盖头的缝隙发现右手小拇指上竟缠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他勾了勾手指,耳边立刻传来一渡微尘清冷的声音,“怎么了,凤舞?”

凤舞迟凝视着手中红线,不解地问道,“一渡微尘,这条红线是怎么回事?怎么在我手上?” 

一渡微尘愉快的声音从轿外传了进来,“这是吾从卢昭容脖子上取下来的。如果吾没猜错的话,红线应当是神荒子做的标记,至于怎么在你手上,自然是方才送你上轿时,缠在你手上的~”

“这红线有什么作用吗?”

“大概是指引我们到神荒子府上吧。”

“原来如此!”

诡异的花轿徐徐穿过南柯镇,在红线的指引下朝着人迹罕至的西南方行去。轿行数十里,日已西沉,残月升入半空,两岸树影重重,不闻丝毫人语声。忽来数道闪电砸在花轿周围,轿夫们吓得面如土色,手一软,花轿便滑落在地,凤舞迟顿觉四肢麻木,不能动弹。

“哈,现身吧!”一渡微尘拄杖而立,仰头望向云翻浪涌的天空。

“真是有趣!”一道清越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浓云之中缓缓降下一个轻摇纸扇的优雅身影。

“妈呀,鬼,鬼啊!”轿夫们看见神荒子从天而降,大叫一声,纷纷拔腿便往回跑。

神荒子冷笑一声,挥出纸扇,六名轿夫瞬间殒命当场。

“哎呀,不小心开了杀戒,真是罪过呵!”神荒子语含嘲讽,眯着双眼,略略扫视过不远处的尸体。纸扇轻翻,扇口却是指向一渡微尘,话锋一转,朝一渡微尘行了一礼,“久违了,一渡微尘!吾竟不知你几时看上了吾要的人?”

一渡微尘哑然失笑,“吾与你初次见面,何来久违之说?况且这轿中之人乃是吾相中之人,你如何能要去?”

神荒子嘻然一笑道,“呵呵~盘龙镇一行,一渡微尘之名可谓人尽皆知,吾亦神交已久,只可惜缘悭一面,今日得以遇见,不是久违又是如何?至于这卢昭容小姐么……”

神荒子合拢纸扇,朝花轿轻巧一指,花轿眨眼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片,显露出身着喜服,盖着盖头,僵立在花轿中央的凤舞迟。

“若是你打得过我,她便归你咯!”神荒子以扇掩唇,满不在乎地说道。

下一瞬,神荒子眼神丕变,张开折扇,一掌将凤舞迟打入身后的无因洞中。

凤舞迟只感到一股雄劲的风扑面而来,将他死死钉在了石壁之上,他拼命的想从石壁上挣脱出来,却只是徒劳无功。

顶着盖头,他目不能视,只能粗略地判断出自己置身于一处山洞中。山风阵阵,将洞外的声音无限放大,送入凤舞迟耳中。只听一渡微尘语带不屑,嘲讽道“神荒子,你未免太过自信。”

神荒子却是呵呵一笑,“呵,多言无益,进招来。”

接着便是二人激烈的打斗声,凤舞迟越听越心惊,他虽不清楚神荒子的实力,但能与一渡微尘打得有来有回,想必能为不差,不禁暗自为一渡微尘捏了一把汗。

这担心并未持续多久,就听见神荒子喘着粗气道,“咳咳咳,一渡微尘,果真名不虚传,我们后会…有期,告辞。”

接着一阵疾风扫过,掀飞了凤舞迟的红盖头,只闻“嘭”的一声响,一渡微尘如秋叶般坠倒在凤舞迟身前。

凤舞迟见此情形,只觉周身气血沸涌,心魂俱丧。他急运起全身功力冲破自身禁锢,一个健步冲到一渡微尘身边,将他抱入怀中。

“一渡微尘你,你不要吓我,你怎么样了?”凤舞迟见他眼眸紧闭,白衣染血毫无反应,惊慌地探上他的鼻息,发觉还有微弱的气息,才稍稍放下心来。

赶忙将一渡微尘扶正,托住他的后背,为他渡入真气。

不多时,一渡微尘身体兀自前倾,“噗”地吐出几大口血,缓缓睁开了眼。他环顾四周,只见洞中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只是布置得如喜堂一般,红纱帐幔高悬洞顶,不远处还有一张铺着红色绒毯的石床。

一渡微尘指着前方的石床说道,“凤舞,地上脏,扶我到床上去。” 

凤舞迟连忙将他扶起,搀扶到石床上,一渡微尘坐在上面,自行调息了一周天,却不意又呕出一大滩血来,脸上竟呈现出破裂之相。

凤舞迟心口一窒,哆嗦着替他擦去嘴角血迹,颤抖地问道,“怎会如此?我,我马上去给你找大夫。”

“咳,不必,”一渡微尘摇了摇头,一把将准备离开的凤舞迟拉到身前坐下,“此症寻常大夫无法医治,况且此地荒僻,无从寻医。”

“可,可是你吐了好多血,还有你的脸……”凤舞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渡微尘苍白的脸,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吾本有旧疾,今日不过是添了新伤兼旧疾复发,并无大碍。”一渡微尘替他拭去眼泪,歪着头笑道,“吾不过是吐了几口血,凤舞就如此伤心,倘若有朝一日吾不在人世了,凤舞岂不是要学那孟姜女哭倒长城不成?”

“一渡微尘,你,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凤舞迟嗔了他一眼,“再说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听了凤舞迟的话,一渡微尘眼神倏然一变,蓦地凑到他的眼前,凝望进他琥珀般透亮的眼眸,“哦~只是朋友吗?凤舞!”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凤舞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世俊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说道,“当,当然就是,是朋友。”

“可是凤舞,你的心跳得好快,脸也好红~这又是为什么呢?”说着,一渡微尘抬手抚摸上凤舞迟柔软滑腻的脸蛋,感受掌下传来的层层热意。

“我,这,我只是因为担心你。我……呃!”

凤舞迟话未说完,只觉唇上一热,温热的鼻息扑打在面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正对上一渡微尘那双半阖着的雾蓝色眼眸。

这个吻短暂如飞鸿踏雪泥,待凤舞迟回过神时,一渡微尘已离开了他的唇,正笑吟吟地端详着他。

“一渡微尘,你……刚才做,做什么?” 凤舞迟眨巴着眼,伸手摸了摸嘴唇,干巴巴地问道,

“自然是做朋友之间不会做的事情。所以凤舞,现在你还认为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朋友,”凤舞迟点点头,又茫然地摇摇头,“不,不是。我……”

“哈~那我们到底是何关系呢?凤舞!”一渡微尘粲然一笑,开言诱导。见他紧紧攥着嫁衣的一角,良久无语,方欺身上前,勾起他的下巴,继续说道,“吾的凤舞啊!你为什么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呢?是怕吾拒绝吗?可是在临江画舫上,吾就已然告诉过你答案,不是么?” 

这番循循善诱的言语,让凤舞迟再也不能逃避心中早已滋生出来对一渡微尘的孺慕之情,纵使这段情在相处的时光中不知不觉转变成了欲说还休的爱慕。

凤舞迟收回遐想,稳住心神,缓缓闭上了眼。当他再度睁眼时,眼中迷茫已一扫而空,迎着一渡微尘跳动的目光,轻启薄唇,“是,我心悦你,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我~”不知怎得说完这段话,凤舞迟虽觉身心一轻,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凤舞,别哭。”

一渡微尘叹了口气,捧起凤舞迟的脸,吻去了那一串眼泪,

“凤舞你的眼泪,是甜的哦~”一渡微尘不忘打趣道。

“一渡微尘,你。”凤舞迟臊得满脸通红,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嘶~凤舞,吾现在可是受了伤,温柔一点好吗?”一渡微尘吃痛地叫了一声,身体径直向后倒去,凤舞迟慌忙扶住他,紧张地问道,“你有没有要紧?我是不是伤到了你?抱歉。”

“咳~道歉光嘴上说说可不行哦~还要……”话未说完,凤舞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被压倒在了石床上,一渡微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闪耀着惊艳与欲望的光芒。

细细看了一会,一渡微尘柔声唤他,“凤舞。“

“嗯?!”凤舞迟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

【此处见36雨】

折腾了一夜,凤舞迟再睁眼时洞内已不见一渡微尘身影,身上业已换回了平素的装扮。得益于一渡微尘的受伤与温柔,凤舞迟的身体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自从昨夜挑明了关系,凤舞迟的心态似乎发现了很大的变化。他见一渡微尘不在,便觉心慌不安,不免跳下床来,快步朝洞外寻去。才走了几步,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龠声,这才放下心来。

出了无因洞,果然看见了那道令他心醉魂迷的白色身影。 

凤舞迟小跑了几步,一头扎进一渡微尘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他,甜腻地唤了一声,“一渡微尘,早啊!”

“早,凤舞。”一渡微尘回抱住凤舞迟,亲了亲他毛茸茸的发顶,淡淡地应了一句,眼睛却紧盯着右手中那张写着“古云庄已灭,计划开始——神荒子笔”的纸条。只一瞬,这方小小的纸条就在手中无声的化为齑粉。

“你在想什么呢?”凤舞迟听出他声音中的冷淡,仰起头,抓着一渡微尘飘飞的发带问道。

“无事。吾只是在想我们出来已三月有余,该是送你回去的时候了。”一渡微尘莞尔一笑,在凤舞迟额头上映上轻轻一吻。

“对哦~都出来这么久了,虽然上次已经给老头写过信了,但是也该回去看看了。”凤舞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末了,偷偷瞄了他一眼,红着脸说道,“还有我要回去跟老头说,咳咳,说我们……在一起了。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我就,我就和你离家出走,好不好?”

“哈哈~好。吾的凤舞说什么都好!”

一渡微尘看着怀中一无所知的凤舞迟,雾蓝色的眼中无波亦无澜。

本应翱翔天际的凤凰呵!终究是被谎言与假相牵绊住,停留在掌中,飞舞已是太迟。

陌上花开早,凤凰归何迟?不知,难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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