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南来

诈尸型更新选手,绝望的文盲,被屏蔽一生的流浪者。

【渡凤/一渡微尘X凤舞迟】遇仙

一个幼时求抱抱,长大被爆炒的小故事。完整版见36雨

【写在开头的吐槽:好狼狈,第一次遇到过审了又被屏蔽的情况。这篇文的car是我烧干了CPU才想出来的,以为可以规避敏感词,结果依旧没有逃脱无情的制裁。删了重发试试。】

“仙人揽六箸,对博太山隅。湘娥拊琴瑟,秦女吹笙竽……①”古云庄私塾内,鸡皮鹤发的夫子意犹未尽地背完整首诗,闭着眼捻着花白的胡须,问坐在下首的童子:“凤舞,你可理解这首诗的意思?”

稚子无言,只从鼻腔中哼出几句呓语,“呼,呼……仙人是,是什么?能吃吗?”稚嫩的话语飘飘荡荡落在夫子不停抖动的胡子上。

“凤、舞、迟,你又在本师的课上睡觉!”

“啪”的一声清响,夫子气得将书扔在上下眼皮直打颤的稚子童蒙的书案前。

三岁的凤舞迟被近在耳边的响声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满脸怒气的夫子,见他的胡子好似抖得歪了,竟乐得拍手叫道:“嘻嘻呵呵,夫子你的胡子歪了喔。”

这番话让夫子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青了三分,他抄起桌案上的戒尺,指着凤舞迟得意忘形的手说道:“凤舞迟,将手伸出来。”

“不要,夫子,痛。”凤舞迟见到戒尺,脸上喜色肉眼可见地褪了下去,慌忙将两条胳膊藏在身后,急得直摇着头。

“呵呵,凤舞若是想免于挨打,就将本师方才所念之诗背诵一遍,若是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老夫就免了你这次,若是背不出……哼哼,就休怪本师手下无情。”夫子哂笑一声,苍老的眼中透出狡黠的光,手中戒尺拍得“啪啪”直响。

凤舞迟缩着耳朵,颤巍巍站起身,小脸皱成一团,思考若久才缓缓道出一个“好”字,接着便学着夫子摇头晃脑的模样,娇声娇气地念道:“仙人养六猪……”

“噗嗤……哈哈哈,咳咳咳。”听见凤舞迟将好好一句“仙人揽六箸”念成“仙人养六猪”,夫子一时没把持住以至于笑出声来,又觉得不甚庄重,立刻板起脸,厉声呵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快些将手伸出来,本师今日定要叫你明白不好好听学的后果。”

凤舞迟尚在疑惑夫子为何又笑又怒,背在身后的手就被夫子捉到身前。眼看那三尺长戒就要往自己手上招呼,凤舞迟顿时垮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望向夫子。

夫子见他这般软弱可怜的模样,心中怒火顿时消弭泰半,但话已放出覆水难收,因而仍旧照着手心打了下去,只是力度较之以往轻了许多。

凤舞迟吓得闭上了眼。岂料落在手心的鞭笞竟然轻轻柔柔,几乎没有感受到疼痛。他睁开浑圆的杏眼,疑惑地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又歪着头看了看正背着双手的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子,您打完了吗?”

“嗯哼,惩戒已毕。”夫子望天而答,而后才将视线转回到凤舞迟脸上,“罢了,明天上元佳节,今日早课就到此为止,凤舞下学之后记得将这首《仙人篇》背熟,下回课上本师要检查。若那时仍旧背不出,本师不会再留情。另外,以后上课再不许偷睡,你听明白了吗?。”

“好耶!学生明白,多谢夫子。”凤舞迟听见下学二字,心中欢呼雀跃,索性还未忘记礼数。他蜷曲手掌,双手交拜于胸前,向夫子郑重揖了一礼,“学生恭送夫子,夫子慢走,夫子再见。”

“哎,小子聪慧,可惜实在顽皮。”夫子摇摇头腹诽几句,拿上书本扬长而去。

夫子前脚刚走,后脚朱弦已走了进来。他照例牵着凤舞迟去向太古云问安,路上问凤舞迟道:“凤舞,今日师长都教授了些什么?你可记下来了?”

“呃……夫子教了一首诗。可是我上课太困了,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到一句‘仙人养六猪’,其它的就不记得了。” 凤舞迟低着头思索片刻,有些心虚地说道。

朱弦微微一怔,顿住脚步,苦思许久方恍然大悟。

他哭笑不得地蹲下身,摸着凤舞迟柔软的发顶说道:“凤舞,这句诗是‘仙人揽六箸’不是‘仙人养六猪’,千万记住了。我将整首诗与你念一遍,待会见了庄主可别背错了。”

“好的。”

朱弦便将这首《仙人篇》与他念了一遍,凤舞迟虽则贪玩,却有过目成诵的本领,仅仅听完朱弦念诵过一遍,便将整首诗完整地记了下来。

“朱弦,你说仙人是什么样子的呢?”凤舞迟仰起小脑问他。

“这……也许就像书中所说的那样: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风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吧。②”怕凤舞迟听不懂,又补充道:“大意是说仙人美丽非凡,不吃五谷杂粮,吸清风饮甘露,可以随心所欲四海遨游。”

“哇~这么棒!朱弦,那你有见过仙人吗?”凤舞迟被这描述中的仙人迷住了心,频频点头,兴冲冲地问道。

“没有。”朱弦摇了摇头:“仙人只是神话传说的产物,仅存在凡人的想象之中。”

“啊!是这样么?”凤舞迟突然有些难过,怅然若失地撇了撇嘴。

“是啦,凤舞。就要到庄主那了,待会见了庄主,问你课业的时候可别忘了。”

“哦~”

凤舞迟被朱弦牵到太古云面前。他垂着头,失落地唤了一声:“父亲,凤舞下学了。”

“嗯。”太古云淡淡应了一句,对凤舞迟语气中的失落并不十分在意,只是问他:“今日怎么下学这么早,是不是你又惹夫子生气了?”

“没有的事。”凤舞迟闻言羞红了脸,连忙摇着手,心虚地说道:“夫子说因为明日是元宵,所以让我早些下学。”

“哦,那你今日课业学得如何了?”

 “回父亲,今天夫子教了一首诗,我已经背下来了。”凤舞迟拍着胸脯保证。

“好,背来我听听。”

凤舞迟便一口气从“仙人揽六箸,对博太山隅。”背到了“徘徊九天下,与尔长相须。”

“不错。”太古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罕见的赞许之色:“你既背诵得出,可理解这首诗的意思?”

“这,这……”短暂的得意瞬间泄了气,凤舞迟局促地搓着手指,小声嘟囔道:“我不知。”

见凤舞迟满脸紧张,太古云并不气恼:摸着他的头说道:“无妨,以你的年纪能背下全篇已是不易,至于书中之意日后学了便知。”

听见父亲宽容的话语,凤舞迟微微有些愣怔,不过片刻又欢喜起来,抬起头冲着太古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父亲。”

“哈!”看着儿子稚嫩的容颜,太古云心头一暖,将凤舞迟抱至膝头,和蔼地问道,“凤舞,父亲这几日有事要办,明日让朱弦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哇,好耶好耶!”凤舞迟听说可以出去玩,忙不迭点头拍手,笑容如山花般绚烂,看得太古云又是欣慰又是摇头,他将凤舞迟抱了下去,吩咐朱弦道:“明日带凤舞出门切记不要让他玩得太过,早点回来。”

“是,庄主。”

是夜,凤舞迟躺在床上,兴奋得整晚没睡着,好容易困了,迷糊中听到耳边传来的熟悉呼喊声:“凤舞,起床看花灯啦!”便立刻瞪大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朱弦为他穿上一身红艳艳的棉袄,又给他戴上一顶虎头帽。凤舞迟看着镜中的自己充满喜气,活脱脱一个软乎乎的泥娃娃,他冲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问朱弦:“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要吃过午饭才行哦~庄主说饭后街上才热闹。”

“那好吧!”听到不能立刻出门,凤舞迟的情绪有小小的起伏,不过随着午饭的结束,立刻兴奋起来。

凤舞迟迫不及待地拉着朱弦出了门,朱弦将他抱上马车,驱车前往一处名为“花街灯市”的地方。据说那里不仅有十里明灯,还有盛大的烟花盛宴以及各类表演与吃食,光是想着,凤舞迟就恨不得一步到达灯市。

他坐在马车里,不时问道:“朱弦,我们还要多久能到呀?”

朱弦耐心地安抚道:“凤舞,别急,快到了哦~”

凤舞迟只得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他掀开轿帘望向窗外,只见这寻常街道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行人、车马如梭,不时有男男女女从他的车轿旁经过,见他生得乖巧可爱,纷纷热情地与他打起招呼来。

声声赞美飘入凤舞迟耳中,使他暂时忘记了远处的花街,他正乐不可支,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朱弦说了句到了,便掀起轿帘,走进来将他抱下车去,牵着他的手走入了花街灯市。

灯市入口宽不过一丈,内中却是别有天地。街道两侧花灯绵延而去,一眼望不见尽头,恰如前人诗中所言“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 ③那般喧闹灿烂。

凤舞迟只觉得眼前所见无一不美,他看得忘乎所以,不知不觉松开了朱弦的手,迈着小短腿一会跑到这个金色鱼灯面前看看,一会又在那处龙凤灯前瞧瞧,跑了半晌终于累了,便被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朱弦抱入怀中,这才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金乌西移,灯市中人变得越来越多,朱弦不得不抱着凤舞迟小心翼翼地走在人群中,却不想背后传来急躁的叫喊:“前面的,走快点,别挡道嘿。”接着一股蛮力冲向他,朱弦一个趔趄差点让凤舞迟摔在地上,他正欲回头训斥此人,那人却趁他站立未稳,从他身旁堂而皇之地挤到了前面。

朱弦心里虽不悦,好在没有出事,也只能做罢。为了安全起见,他将凤舞迟抱了下来,牵在掌中。

月上桥头、灯上枝头,看烟火和花灯的人摩肩接踵,竟至于将这一方宽阔天地挤了个水泄不通,朱弦初时还能紧紧贴着凤舞迟走,人多以后便渐渐有了距离,他心中有些着急,想着干脆回去好了,却在看到凤舞迟兴奋的表情时打消了念头。

 “烟火表演就要开始啦!大家再往前挤挤。”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本来慢下来的人群瞬间又骚动起来,前仆后继向前涌去,朱弦避之不及,手一松,掌中已没了那点柔软的牵引。

汹涌而来的人潮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凤舞迟裹挟到了远方,他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无数男男女女的衣摆,后知后觉地发现朱弦已不在了身边。巨大的恐惧席卷上心头,他毫无防备地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叫着朱弦的名字,可惜那孱弱的哭喊声如同一滴水被淹没在巨大的烟花爆炸声和山呼海啸的喝彩声中。

呼唤得不到回应,幼小的凤舞迟使出吃奶的劲从不知道是谁的腿缝中钻来钻去,终于迈着他的小短腿突破重重人海,来到一处陌生的朱漆大门前。嗓子已经喊哑,力气也已耗尽,他手脚并用爬上朱门绣户前的三层台阶,面朝着大门的一角站着,紧咬着牙关拼命告诫自己别怕,朱弦很快就会找来这里,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一道悦耳的清音从头顶传来,凤舞迟抽抽噎噎地转过身,抬起湿漉漉的眼眶看向问话的人。

月色清朗,拢在那人身上,形成一片圣洁的光,低垂的面容清寂俊雅,宛如水中月、天上仙。望向他的一双琉璃眼似鸢尾花,摇荡着和煦的笑意。

凤舞迟刹那间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呼吸,口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本能地冲着眼前白衣白发的陌生人伸出两条胳膊:“仙人,拔……拔。”紧张到口齿不清,本欲说的“抱抱”,出口却变了声调。

“哈哈哈,小朋友吾非是仙人,你可以叫吾一渡微尘。”眼前的仙人展颜一笑,迎着他呆愣的目光蹲下身去,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擦去挂在长睫上的眼泪和唇边的水渍,才将他抱了起来。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一渡微尘拍着他的背,柔声问道。

“我叫凤舞迟,家住古云庄,刚才和朱弦看了会花灯,就找不见他了,呜呜~”说到找不见时,凤舞迟搂着一渡微尘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低声哭了起来。

“哎呀,凤舞别哭,爱哭的小朋友可是会被坏人拐走哦~吾带你回家去可好?”一渡微尘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湿意,微微皱起眉,边走边问。

凤舞迟听了一渡微尘的话,吓得憋住了眼泪,带着软软的鼻音回应道:“好,谢谢仙人哥哥。”说着,便乖巧地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走了没几步,耳边响起绵绵的呼吸声,一渡微尘侧头看去,发现凤舞迟已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抱着凤舞迟逆着人潮,绕到花街背面,快速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渡微尘抱着熟睡的凤舞迟站在古云庄门前,他看着敞开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走不多时,一名护卫模样的老者匆匆走上前来拦住了他:“你是何人?为何抱着我家少主人?”

一渡微尘微微一笑,礼貌地回答道:“吾乃一渡微尘,你家少主人在花街灯市与朱弦走散,被吾发现,故而送他回来,就不知他父母何在?”

老者听他如此说,脸色大变,慌忙说道:“原来如此,先生请随我去议事厅等候,我去请庄主过来。”

“有劳。”

老者将一渡微尘带至议事厅安顿后,便急匆匆退了出去。此时,熟睡半路的凤舞迟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已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回到家中,只是不见朱弦与父亲。

“凤舞,你睡醒了?”

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凤舞迟眨巴着眼睛看着声音的主人,恍惚记起睡着之前是这个漂亮的仙人哥哥将自己带回来。

他呆呆一笑,用力点点头:“我到家了哦~仙人哥哥。”

一渡微尘抚住额头,笑着纠正他:“凤舞,吾不是仙人,唤吾一渡微尘便可。”

凤舞迟甜甜一笑,嘴上却是十分坚持:“可是朱弦说仙人很漂亮,我没有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人,所以你肯定是仙人。”

“凤舞,听话好吗?不然吾可是会生气的哦。”一渡微尘说着挑起眉头,装作生气的样子。

凤舞迟见他生气,小嘴一撇,脸上笑容眨眼酝酿成一场未落的雨,声音晕染上颤抖的歉意:“我不叫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一渡微尘。”

“哈!这才是听话的乖孩子。”

一渡微尘话音刚落,一个须发皆白的黄衣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对着坐在交椅上的一渡微尘深深作了一揖:“老夫太古云,多谢先生将我儿凤舞送回来。先生若有任何要求,老夫在所不辞。”

凤舞迟听见太古云的声音,慌张地从一渡微尘身上退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走到太古云身边,闷闷地唤了一声:“父亲。”

一渡微尘站起身,回了一礼:“庄主客气了,吾救凤舞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凤舞口中所说朱弦,吾未见到他,或许……”

“庄主,不好啦!少主人他,他不…….”

正说着,朱弦已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焦急高呼着凤舞迟走散的消息,却在看到太古云三人时,目瞪口呆地吞没了未说完的话语。

“朱弦,你跑哪里去了?呜呜……”凤舞迟见他进来,登时朝他飞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住了他。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朱弦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心有余悸地将凤舞迟拥入怀中:“少主人,对不起,是朱弦不好,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朱弦,这是怎么一回事?”

待凤舞迟哭够了,太古云皱着眉问道。

“禀庄主,都是朱弦的错。”朱弦将在花街灯市上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又说明走散之后自己苦寻凤舞迟未果,挤出人潮后发现马车也被人盗走,无奈只得先跑回来通报情况,却没有想到凤舞迟已先他一步,被人救了回来。

“虽然少主人已平安回来,但属下有看护不力之过,还请庄主责罚。”诉说完前情,朱弦朝着太古云缓缓跪下身去。

太古云沉吟片刻,说道:“罢了,你起来吧!此次幸赖一渡微尘先生相救,凤舞才能平安回来。你且向先生谢过,以后万不可再出岔子。”

朱弦顿首道:“是,多谢庄主开恩。”又起身朝一渡微尘抱拳行礼:“感谢先生相救之恩,先生如有需要,朱弦当效犬马之劳。”

一渡微尘哈哈一笑:“小事一桩,不足为道,只是兄台下回可要看紧了,这般可爱的小朋友可是最易遭坏人惦记。”

“是,是,先生教训的是。”朱弦忙不迭点着头,额前又沁出阵阵冷汗。

“哈,既然众人皆平安,吾的任务已完成,也该告辞了。”一渡微尘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往外走去,却不想凤舞迟听见他要走,立刻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的腿不放,可怜巴巴地摇头道:“不要,一渡微尘,你不要走。”

“小子无礼,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放开先生的腿。”太古云板着脸呵斥道。

“不,不放,凤舞不想让一渡微尘走。”素来不敢顶撞父亲的凤舞迟,胸中蓦地生出一股勇气,头紧贴着一渡微尘的小腿,嘟着腮帮子,口中寸步不让。

“你,简直胡闹。”太古云见状,扬起右手作势就要打他,凤舞迟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凭太古云诈唬也不松手。

一渡微尘微微一笑,拦住了太古云欲劈下的手, 笑着说道:“凤舞年纪尚幼,怕是经不住庄主这一巴掌。”

听他如此说,太古云只得讪讪地收回手,一脸歉意地向他赔罪:“老夫汗颜,教子无方,以至冒犯先生,还请先生见谅。小儿颇为喜欢先生,若先生无事,不如在庄内小住几日如何?也好让我聊备谢礼,以酬先生救儿之情。”

“是啊,先生就留下来多住几日吧!”垂手站在一旁的朱弦也劝说道。

三人殷殷相劝,一渡微尘垂眸沉吟半晌,摸着凤舞迟发顶问道:“凤舞,你真的希望吾留下来吗?”

“嗯嗯。”凤舞迟扬起小脸,连连点头。

“好吧,反正吾闲来无事,那就暂留此地,后续便有劳庄主安排。”

太古云见他答应留下,莫名松了口气,对凤舞迟训道:“凤舞,先生已答应留下来,你还不快些放手。”

“是,父亲。”

凤舞迟这才松开手,并冲太古云扮了个鬼脸。

“唉,这孩子……”太古云心中无端生出一段感慨,面上却不显,只是吩咐朱弦道:“朱弦,带先生和凤舞去歇息吧。”

“是。”

朱弦先将一渡微尘带至客房处歇下,便准备将凤舞迟带回房去,谁知凤舞迟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定要与一渡微尘住一块。朱弦无奈地看向一渡微尘:“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一渡微尘笑着说:“无妨,既然凤舞不肯回去,你就将他平日惯用之物拿到此处吧!”

“也好。”

朱弦应声而退, 不过一会儿将凤舞迟常用的物件拿了过来,服侍他洗漱完后便自行离去。

一渡微尘将凤舞迟抱上床,放在床内侧盖上被子,自己则合衣躺在床外侧,熟料躺下无多时,凤舞迟踢开棉被,竟爬到他肚子上,环住他的腰身,蹭着他的胸膛睡了起来。

一渡微尘原想将凤舞迟推下去,耳边却适时传来他的梦呓:“香香,舒服,凤舞喜欢。”伸出的手在他肉乎乎的胳膊处拐了个弯,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任由他趴在肚子上睡了一夜。

“啪嗒”一声脆响,戒尺亲密地磕在凤舞迟脸上,惊扰了他对往事模糊的回想。凤舞迟揉着脸颊,吃痛地看向手拿戒尺,满脸笑意的师长,嗔怪道:“一渡微尘,你作甚么打我?”

一渡微尘慢条斯理地收回戒尺,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吾看你上课上得魂游天外,久久不能回神,莫不是在回忆你年幼时的事情?”

“才没有。”凤舞迟否认得干脆,耳根却肉眼可见地红了。

“若没有,就将吾刚才所授文章重复一遍,吾便信你。”

“呵,就算我睡着了,你说了什么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哦~既然如此,凤舞大少爷还不快背。”一渡微尘扬着眉,手中戒尺挑起凤舞迟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哼,背就背。”凤舞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背出来,心中暗道一声:“哎呀,不好,光顾着走神了,压根没听他上课。”

一渡微尘见他久久无话,脸色难看得紧,笑着说道:“背不出也无妨,与我说说你刚才走神的事,这堂课吾就算你过关如何?”

凤舞迟听他这样说,眼珠一转,推开戒尺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凤舞迟思忖片刻计上心头,笑眯眯地说道:“我方才想到有个人当年似乎说好只在我家小住几日,结果最后一住就是十三年,还趁虚而入代替夫子成了我的师长,害得我常常被父亲责骂。一渡微尘你说,此人脸皮是否厚比城墙?”

“咿呀!” 一渡微尘捂着胸口,怅然后退几步,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点头叹道:“凤舞说得不错,这个人确实脸皮很厚。不过吾所知道的版本却与凤舞所说的有一点出入,不知凤舞可有兴趣一听?”说着觑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凤舞迟对当年之事的记忆已趋于模糊,听他如此说,不免也勾起了几分兴趣,只是总觉得他即将说出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的,索性否认道:“呵呵,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渡微尘也不气恼,自顾自说道:“凤舞不想听,吾却是很想说。当年这个人本来是要走的,只是有个小朋友抱着他的腿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小朋友的父亲无奈,便留他下来做客,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朋友也要抱着此人。这个人待了几日后就要告辞,谁知小朋友依旧哭着喊着不让他走,恰逢小朋友的夫子病故,做父亲的怜惜幼子,见这个人生得龙姿凤采,为人志洁行芳,又得知他双亲俱丧,孤身一人,便有意高价聘请他成为小朋友的新师长。这个人不忍拂了尊长和小朋友的好意,才选择长久留在此地。”

“如此,凤舞可还觉得此人脸皮厚比城墙?”

“一渡微尘,你……”待他说完,凤舞迟脸色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此刻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啐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一派胡言,我小时候怎么可能这么,这么不知羞耻?定是你胡乱编排出来自抬身价的说辞。”

“噫!”一渡微尘诧异地说道:“吾可没有说这个小朋友是凤舞哦~怎的凤舞自己就预先承认了呢?”

 “一、渡、微、尘,你……咳咳……”凤舞迟被他这番明知故问的说辞呛得咳嗽不止,一渡微尘见状快步上前,一边掏出手帕捂着他的嘴,一面抚摸着他的背,笑吟吟地说:“哎呀,敢做敢认方是男子汉大丈夫,凤舞又何必如此激动呢?要知道愤怒可是容易损伤肝脏哦!”

凤舞迟听在耳内,直恨得牙痒痒,无奈嘴被手帕堵住,辩驳不得,竟隔着帕子一口咬住了一渡微尘的指腹。

“嘶,”一渡微尘吃痛地闷哼一声,收回手,幽怨地看着手指上渗出血的牙印,嘴中仍不忘揶揄道:“吾怎么记得凤舞属虎,不属狗呀?”

此言一出,凤舞迟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却不料被他闪身躲过,自己则不偏不倚一头撞进刚走进学堂的太古云怀中。

“凤舞,你这是在疯什么?”太古云结结实实挨了凤舞迟一撞,身虽未动,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凤舞迟心道不好,即刻从太古云身上退了下来,惴惴不安地看着父亲,嘴唇蠕了蠕:“父,父亲我……”

“庄主,不关凤舞的事。是吾一时口快,惹恼了凤舞,才让他失了态。”一渡微尘走上前去,挡在太古云与凤舞迟中间,替他辩白道。

“先生不必为凤舞说话,定是他做错了事才惹得先生失了言,这么多年过来,这孩子一点长进也没有,倒叫先生时常看笑话。”太古云摇着头冷声说着,脸色却是缓和了不少。

一渡微尘摇摇头淡然一笑:“庄主此言差矣!凤舞最是聪慧伶俐,只是少年心性使然,爱恨藏不住心,此等赤子之心最是难求,庄主切勿苛求才是。”

“哼,先生如此骄纵凤舞,也不怕惯坏了他。罢了,我此来是为请先生过去吃饭,”太古云捻着胡须说道:“至于凤舞,你去抄十遍清静经,与我看过才许吃饭。”说完,也不看他,偕同一渡微尘出门而去。

“是,父亲。”凤舞迟耷拉着脑袋,咬着牙应声。

凤舞迟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抄着《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越抄心境却越发浮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发生的每一幕,忍不住腹诽道:“好好的一个人,偏生长了嘴,真是可恶。”

他越想越气,索性每抄一遍经文就在废纸上画一幅暴打一渡微尘的小人图,总算抄完十遍,凤舞迟打着哈欠看着满地的小人图,突然觉得心情甚好。

将抄好的经书交给太古云,吃过晚饭后,心情舒畅的凤舞迟一脸得意地回到了卧房,才走进去就看见等候在内,眉眼带笑的一渡微尘。

凤舞迟美妙的心情顿时漏了气,他假装没看见这人,目不斜视地走到床边,哪知刚坐上床,眼前就飞来一本书,堪堪砸在他头上。

“哎哟,一渡微尘,你干什么?”凤舞迟手中拿着这本明显是被一渡微尘丢过来的书,怒目而视。

一渡微尘笑得满面春风:“哈哈,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这本书权当做吾给凤舞的赔礼。”

“哼,一本破书就想……咦?《春情艳事》?!”质疑的话才要出口,在看见书名的刹那凤舞迟兀自愣住,心底骤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他瞪着书名,迟疑地问道:“这个名字……这是什么书?”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一渡微尘笑呵呵地说。

凤舞迟心中狐疑,仍是随手翻开一页,只看了一眼,却像是捡到了烫手的山芋般飞快地将书扔了出去,脸也是红,手也是红。

“一渡微尘,你、你、你……”一连说了三个你字,凤舞迟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渡微尘脚一勾,便将那飞出的艳书勾进手中,施施然走到凤舞迟床前,“哎呀,凤舞这可是吾花了重金才购得,你这般随意丢弃,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着,又将这本书塞回了凤舞迟手中。

凤舞迟臊红了脸,呸了一声:“你这个人好不正经,这哪是书,分明是那种画!”

“哈哈哈哈哈。”一渡微尘朗声大笑道:“凤舞,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早已到了可以看这种书的年纪,更何况吾身为你的师长,自然也需教授你8FD9些学问。不过书既是送你的,看与不看在你,吾不会勉强。”

“我才不要看,呵,睡觉。”凤舞迟急忙否定道,又将书推到床的边缘,气鼓鼓地朝着靠墙一侧躺了下去。

“哈~”见他睡去,一渡微尘坦然一笑,走回自己床上,合衣躺了下去,很快黑夜中只闻清浅的呼吸声。

凤舞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总是闪过方才在书中瞥见的二人裸裎相拥的画面,下腹竟隐隐传来一团火气,勾得他全身酥痒难耐,干脆坐起身来。

他心虚地朝一渡微尘的床上望了望,和着明亮的月光,见他睡得正香,便大胆地拿起书仔细地翻看起来,每翻一页,凤舞迟的脸颊便臊红一分,心中陡然生出几许难耐的欲望。待整本书翻完,他已是面如红霞、心似芦花飞舞。凤舞迟抚摸着砰砰狂跳的心脏,昏头昏脑地下了床,鬼使神差地走向一渡微尘的床边。

月光明晃晃翻出窗楞,抚摸上一渡微尘纯白的衣裳,掩映在月光中清尘绝俗的容颜看得凤舞迟呼吸一窒,他有些分不清躺在床上的是人还是云中仙人。他屏住呼吸,痴痴凝望了一会,情不自禁地低吟出一个早已被他遗忘在过往的称呼:“仙人哥哥。”

轻轻一句“仙人哥哥”,仿佛琴弦上的暗语,破开岁月的迷雾,千万重回忆破空而来,爱意如浪翻涌在凤舞迟胸中,他甚至记起了第一次见到一渡微尘时那份惊艳震撼。痴恋的目光穿越十三载岁月,悠悠落在眼前丝毫未变的容颜上。

凤舞迟再难压抑内心的震动,低下头去,虔诚地吻住了两弯缱绻的月光。

“凤舞……”月光被吻散,吐出了人语。

“啊!”凤舞迟惊叫起来,仓皇向后退了几步,旋即跌入月亮拉长的身影中。

“吾的凤舞啊!”

他好像做了一场旖旎的梦……

月亮吻上他的发顶,辗转来至眉心,继而吮吸着他的眼皮,留下纤长睫毛上一串湿漉漉的影,他的手指动了动,月亮便伸出一只玉骨支离的手插入他的指缝,吻着他小巧挺立的鼻尖,吞吐出寒松玉的香气。

浓烈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凤舞迟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转眼寒松玉的气息传到唇上,一条软舌破开月光,溜进他嘴里。

“原来月亮也有舌头。”他想。

【此处见36雨】

月夜隐去,天光拂晓。凤舞迟摸着身侧尚带余温的被褥,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一时气血上涌,脸如红霞漫天,他将脸埋入被中,心中又是羞又是恼,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甜意,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头上一轻,脸上绒被掀了起来。

“凤舞,你怎么缩在被子里?起来喝点粥。”

一渡微尘端着一碗热粥坐在床沿上,正喜笑盈盈地看着他。凤舞迟闷不做声,捂着脸转了个身,背对向一渡微尘。

“哎呀,小朋友莫不是害羞了?可是,我怎么记得昨晚是小朋友主动过来……”

“一渡微尘,你快住嘴。”一听这话,凤舞迟也顾不上害臊,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伸手就要堵上他的嘴,手却反被一渡微尘握住:“凤舞,小心,别碰洒了药粥,这可是吾特意为你熬的,喝了它就不疼了哦。”

凤舞迟瞬间领会了一渡微尘话中涵义,咬牙切齿地推开他手中药碗,气鼓鼓地下了床,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卧房,一渡微尘放下药碗,也追了出去

走不多时,一渡微尘看见了远远而来的太古云和朱弦,好心提醒道:“凤舞,你的父亲和朱弦来了。”凤舞迟低着头只顾向前冲,并未注意他说的话,等注意到的时候,太古云与朱弦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凤舞,你的腰是怎么回事?”

太古云皱着眉头看着浑身写着不适的儿子,凤舞迟听到父亲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放下手来,连连摇手道:“父亲,我没事。”

朱弦也是满脸疑问地看着他,太古云显示不相信凤舞迟这番说辞,冷声道:“没事怎么走路一瘸一拐?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是不让人省心。”

凤舞迟听着了这话心头一惊,犹在苦思该如何解释之时,跟在他身后的一渡微尘适时走了出来。

“别乱说话。”

凤舞迟做了个颇具警告意味的口型,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要将他嚼碎。

一渡微尘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淡然一笑,说道:“二位不必担心,凤舞无甚大事,他只是昨晚起夜时走得急了,不小心磕在石板上受了点伤,故而如此。”

“原来如此。你也太莽撞了,整天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太古云听了又是一阵摇头叹气。

“人有三急这也无可厚非,还请庄主切莫责怪凤舞。”

“凤舞,你也不小了,不必事事叫先生为你解围。”太古云数落了他一顿,又摆摆手道:“罢了,朱弦,你带先生和凤舞去吃早饭吧,我尚有他事,就不与你们一起了。”

“是,庄主。先生,凤舞,我们走吧。”

太古云向朱弦交代过后,便匆忙离去,凤舞迟见父亲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走吧。”

三人来到膳房,凤舞迟特意坐在离一渡微尘很远的地方,朱弦心中纳闷,忍不住问道:“凤舞,你平素吃饭不都和先生挨着坐么?怎么今天坐得怎么远?”

凤舞迟猛地咳嗽一声,刚想开口,就听见一渡微尘慢悠悠说道:“大概是因为凤舞在和吾闹别扭吧!”

“这就奇了,先生可是有得罪凤舞的地方?”朱弦不解地问。

“或许是因为昨晚凤舞磕了腰,吾没忍住笑了几声,他便生气到现在。”一渡微尘摊了摊手。

朱弦不明真相,以至于颇为一渡微尘抱不平:“这……凤舞,说句公道话,这点小事倒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你呀,还是好好与先生道个歉,和好罢。”

凤舞迟不便解释,见他三言两语就挑拨得向来偏向自己的朱弦倒向了他,心底大不平,当下便站起身拂袖而去,朱弦见状便要去追,一渡微尘拦住他,笑着说道:“此事因吾而起,吾去便可,你好生吃饭,不用担心。”

朱弦只得作罢。

一渡微尘罢了碗筷,追上了假装正常走路的凤舞迟,笑吟吟地问道:“凤舞,我抱你回房吧?”

 “呼呼,免了,你这个……”凤舞迟气得想骂他一顿,又苦于没有学过骂人的话术,搜肠刮肚一番,才憋出个,“我那时候怎么会觉得遇到的是个仙人,我看你分明就是个坏妖精,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精,呸!”

“哈哈,好,凤舞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一渡微尘带着满脸无所谓的笑容,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横抱起。

“喂,喂!放我下来,我还在生气呢!”凤舞迟勾着他的脖子,脸朝外,不满地哼唧道。

“是,是,吾晓得,所以更不能让吾的凤舞辛苦走路了不是。”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只有一丁点哦。”

被一渡微尘抱在怀中的感觉实在不赖,凤舞迟心中的气渐渐消了,他望着天边晨曦,心中想的竟是:“你是神仙也好,妖精也罢,我已经彻彻底底爱上了你。”

后来,他想的是,我要与一渡微尘长相守、不分离。

 

①出自曹植[三国]《仙人篇》

②出自庄子[战国]《逍遥游》

③出自朱淑真[南宋]《元夜三首·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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